——不,可以说,没有。我父亲是日寇进攻香港前三天,因我的出生,从香港飞到韶关的。他没有成为难民中的一员。我的其他亲戚,当年也是从惠州方面逃亡的,得到东江纵队的帮助,都安然无恙……
——不必解释了,请相信,你是作了一个不同寻常的选择。我应当祝贺你。
老人伸出了双手,紧紧握住了秦江的手。
一股热流,传遍了秦江全身。
此刻,秦江心里却有另一个念头:
我只是想看看,一个人,是否真能置尘俗的喧嚣而不顾,独行而不左右张望,甚至能置之于死地而后生。陷于危机四伏、众口栋金的文化困境下,究竟能否把持住自己、铸造自己、重塑自己,而不至于为尘嚣所淹没掉、消解掉。
这自然是个不易作出的决定。
但一旦决定下来,一切的困窘、白眼、刁难,便在片刻间避而远退了。做学问的,只要不追慕虚荣、贪恋众人的簇拥、热衷于喧闹,为名位所累,为利益所牵,那就一切都变得很平易了。你只管去发掘你所要发掘的,去抒发你所要抒发的,去写你心里所要写的,也就足以打发掉所有的烦优与不平衡。
心境每每就这么奇妙。
你不妨去做“人定老僧”,在咫尺之间,周围的滚滚红尘与涌涌物欲,便妨碍不了你一个人去同自身的蒙昧及世俗的价值观肉搏,更妨碍不了你同那过多重复而显得苍白的思想、太趋近时髦而变得浮浅的意识、同那些表面金光闪闪而腹中空空如也的口号、同那些粉刷了新的印证骨子里却已腐朽不堪的作派来一番“划清界限”。为这个时代,这个世纪,为这片灾难深重的热土,尽可能录下一个清醒的“供词”,尽到历史法庭上一位“书记员”应尽的职责!